我们的欢喜，如此相通（组诗）

在布鲁塞尔，我认识的神不多
 
太阳神射出亿万支响箭
披着迷彩服的北约、欧盟总部，藏在背阴处
神仙们吵闹不止——在教堂、市政厅、广场的柱子上
幸亏，我认识的并不多
 
他们不是如来、观音、地藏、弥勒
他们也不是温润的木雕、泥塑
而是冰冷的大理石，或者
十字架下流血的彩色玻璃
 
天空上，太阳只有一个
为什么神仙们也爱分门派、地域
抢食人间烟火
 
而布鲁塞尔的大街上，那些
赶马车的古代少女
那些红绿灯前给幼童喂奶的母亲
她们牙齿洁白，习惯微笑、让路
跟语言不通的我，像是凡间
走散多年的亲人 
 
 
柏林墙，蛇一样蜿蜒
 
德国国会大厦前，一条蜿蜒的长蛇
发出鞭子一样的哨响，匍匐在柏林的大街上
 
不远处，苏军的几辆坦克仍威武矗立
 
1961-1989，这条蛇先后吞下铁丝网、砖石
吞下瞭望塔、混泥土，吞下至少100多条生灵
 
美丽的施普雷河安静流淌，各种肤色的人们
闲坐在河畔，听着流浪歌手弹唱吉他
 
这条断尾的蛇，突然从地上，从人群中跃起
勃列日涅夫和昂纳克，正在它身上忘情拥吻 
 
 
在德国，我看见
 
一个乌克兰小孩和他年轻的母亲
向我伸出手
柏林街头披萨饼店，朝阳投下怜悯的光芒
我想起新学期，国内奔跑的红领巾
 
在柏林的跳蚤市场，我看见那些叙利亚难民
把旧瓷器、旧唱片拿出来，兑换几顿
漂泊中的口粮
 
在法兰克福，我看见一位妓女趴地痛哭
看见两三黑人扎堆，秘密交换毒品
红灯区的汪洋里，一群人在挣扎
 
而穿过这条红灯区，就看到欧洲中央银行
一座铁索桥，长剑般刺破漂亮的美茵河
落日徐徐。桥上葡萄串般的同心锁，锁得住什么
大桥摇晃，什么也没回答我 
 
 
路过布鲁日修道院
 
青灰色长袍裹着妙龄的女子
在我不注意的瞬间，跨过爱之湖
消失在白皮肤、黑皮肤和棕色皮肤里
 
我从遥远的东方，一下子沦陷
中世纪的空气，包围着这座女性庇护所
这些古老的流水，遮天的杨树，像是无声的安慰
 
太过静谧啊，树的眼泪掉落在碎石间
偶尔有阳光漏进来。教堂的蜡烛仍在低语
你习惯何时与上帝交流
 
五彩的三角梅爬满你窗沿，兀自惊艳
一船船的游客，不时惊扰天鹅拍打翅膀
这活色沸腾的人间——
高墙灰瓦之下，你的百叶窗帘，何时打开 
 
 
我们的欢喜，如此相通
 
慕尼黑的城市客厅，总是盛产啤酒、谈笑、面包
怀抱圣婴的玛利亚，慈爱地俯瞰我
双手捧起一掬鱼泉许愿池的清水
洗涤我半世的流离
 
无需付费的亿万吨阳光，慷慨、热情
玉米们恣意生长，不管田野上风吹的方向
而那些迈着中世纪步伐的奶牛
总会让脚踩风火轮的我羞愧
一群光屁股德国小孩，在郊外小溪里
追逐野鸭，和我的童年
 
古老宫殿里，国王和皇后沉睡的爱情
重新苏醒。墙上的美人，穿过几个世纪来看我
我们的欢喜，在慕尼黑，如此相通